阿鬼

真的没有文化

【君明】血观音

*题目知内容,男人都会生孩子

*君明,狗明,一句话翔松 贡天卓 狗明

*三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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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家的葬礼在城外办。

  严君泽靠着背椅,司机是熟悉他的,见他难得少话,开口安慰了他两句,严君泽也只是点了点头,见他确实没有精神,也就不再打扰了。

  到的时候门口的已经有不少人,简自豪本来站在那里接待,严君泽到了后便接过来,代替站在这里。简自豪向他点头,去接一辆从另外道上开过来的车。严君泽往那边看了一眼,没看到是谁下来了,大约是姚家的一些亲戚,他想,也没再多注意。

  时间到了,人也差不多齐,严君泽进去看到记者也来了不少,上层家族的事是底下人的饭后甜点,严君泽从小见的多,只是这次颇为怪异,他的位置被安排在最前面。路过那些人身边的时候他们小声议论着,眼神或幸灾乐祸,或同情,也有许多疑惑的,大约是不知道他是谁,知道的也不敢大声说。他坐下后松了松领口,安静的坐着,低头半晌,看向棺材那边。

  前几天还给他打电话的姐姐,如今就躺在里面,而身为他姐夫的简自豪,在台上说着话,严肃也不失悲伤,只是颇有些念稿子的味道,他仔细一想,严家和姚家联姻好像也没过多久,本以为是好日子来了,却没想到变得这么快。

  身后人对严君泽的介绍还在继续,简自豪放下了纸,拉过身边人的手,严君泽回过神的时候,只听到最后一句话。

  “……不久之后,就完婚。”

  周围沸腾了,像鱼丢进油里炸开了锅,从来没有这样热闹的葬礼。严君泽抬头,简自豪身边那个人低着头,一动不动像个木偶,黑色的西装露出一截白皙的手,瞳孔被眼睑遮住让脸仿佛只有一张皮,看不清长什么样子。记者们恨不得把话筒扔上去,黑色的重影像一个个鬼手要拖他下来,那人却丝毫没有反应,最后被简自豪拉着,消失在幕布里。

  严君泽这才站起来,媒体这些事有李元浩处理,他向外走去,看到那个人坐进简自豪的车远去,打了个电话。

  “帮我查个人。”


  严君泽站在仓库边上抽烟。

  本来他应该和史森明一起来,简自豪有事,港口这边来不及处理,就叫了史森明去,还让他陪着。以前也是一样,他陪着姐姐来,处理港口货物的进出结算。简自豪,或者说姚家大约也是故意安排,让他继续呆在这个位置,不过服侍的人换了一个。

  他本来该在大宅等着,等史森明下来一起过去,车在门口停了几分钟他就抽了几分钟烟,最后他关上窗子,催促司机先走。

  “新来的太太是什么人?”

  “我听说就是个普通人,也没什么背景,父母在小时候就没了,是叔叔养大的!”

  “那居然还能傍上老板?”

  “有本事呗,诶,你听说没有?刘太是自杀!”

  “嗨!我怎么不知道,我那天看着严少接了电话就跑过去的!”

  “还严少呢,你说,本来有个姐姐,还能护着他,如今刘太死了,他一个私生子,在严家还呆的下去?”

  “当初那两家结婚的时候他就是买一送一的,要不怎么他还呆在姚家呢,早该回去了,况且严家如今不也——”

  “那老板还不是马上就娶了新的……”

  严君泽靠着墙,也没有出声,只听着工人们说话。不一会船停了进来,他刚准备出去,就看到史森明颇为狼狈的从另一边跑来,他喘着气,身后跟着助理,工人们知道他要来,个个都憋着劲,又见他年轻瘦弱,眼里嘴里没个好样,像猎物似的围在中间。前段时间因为走私军火查得严,都闹了不少气。

  严君泽看了两眼,扔了烟,去里面找人要清单,回来的时候那群人还围着他。

  单子拍了拍史森明的肩膀,他好像吓了一跳,眼里还有掩饰不住的慌乱,工人们见严君泽来了也安静下来,准备带他去清点货物,严君泽把单子递给史森明:“跟夫人说,跟我说没用。”

  本质上他不是姚家什么人,说着好像有关系,仔细一想根本挂不住,还不如史森明这个新晋的夫人名正言顺,他一直记得简自豪和姚家对他的好,也牢记自己的位置。

  工人们不再敢闹了,史森明向他点头,一行人工作完,见他没有架子又聪明随和,竟还聊了不少。回去的时候史森明从口袋拿出自己的钢笔签了字,才上车,路上史森明和司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到了大宅之后,史森明踌躇半晌,进门之前对严君泽说了谢谢。

  严君泽第一次看清楚他长得什么样,像他的资料,平凡普通的一个人,干净温顺,倒和他姐姐差别有些大。

  那晚简自豪叫他来一起吃饭,倒没有什么改变,吃完之后他坐在客厅,简自豪在打电话,似乎是国安的人又来查什么了,史森明热情的过余,把阿姨的工作都抢走,给他拿了茶点和水果,又给简自豪端了水过去,严君泽看着,一方面觉得史森明这幅讨好的样子不必,一方面又觉得自己也没什么两样。

  严君泽走到大门,史森明穿着拖鞋追上来把一个盒子交给他,打开是照片一类的东西,多数是他姐姐自拍打印下来的。严君泽放好,史森明在旁边看了半天,对他笑着:“你姐姐是个很有趣的人。”


  严君泽是不信他姐姐自杀的。

  即使他当时第一个发现的,满屋子都是呕吐物混合着酒的味道,怀里的人嘴唇乌青,也没生命迹象,酒瓶上只有他姐姐的指纹,他依旧不信。

  姚家对外面也没有说什么,只说是急病,又吃坏了东西,一下没顶住。新闻出来的时候严君泽已经在医院,他被打了镇静剂,只能颤颤巍巍的捏着手机质问简自豪,最终也只得到一句没照顾好她。

  他问不出什么,也没多少资格去问。就像那些人说的,如果不是他姐姐,他和姚家挂不上任何关系,严家只给了他一个姓,但证明不了任何事。像他姐姐那样母家厉害的,能选自己姓刘,他却不行,但严家重男轻女,这个长女也没有被高看多少。

  大约就是这样,他俩不是一个肚子出来的,关系却很好,所以严家的人只是忽视他,没人敢对他做什么。

  家里没人房子过于空旷,父亲要是来了也没好脸。少年时候他们经常说以后要一起离开这里,找个谁都不认识的地方,开个面包店什么的,不用再操心搅和在家族的事里,只是等严家需要联姻的时候,他姐姐也没能做什么,就这么嫁去姚家了,还拉着他一起,说也许姚家比严家更轻松,他们好好做事,好好过日子,等不需要他们,就去做自己想做的。

  这样的人,为什么要自杀呢。

  严君泽正想着,史森明突然找上他,姚家最近生意紧张的很,到处都转不过来,难得谈妥了一些,说要办酒会,让史森明去,只是他也不懂,所以才找上严君泽。

  上下的人都盯着严君泽,总觉得他会对这个新夫人使绊子,只是他倒没有心情去为难史森明,选好了地方定了时间,要走的时候史森明又叫住他,请他再多帮一个忙。原来是请柬还没有弄好,想他帮忙弄一下火漆,至于名字就是他亲自填了。

  严君泽本来想拒绝,让他交给专门的人就行了,只是看了他一会后,也没说出口,应下来跟他去了书房,史森明掏出时常带着的钢笔,一笔一划的写着。

  那笔盖看着有些年头了,但笔还是新的。严君泽烤着火漆,却看着蓝色的墨,他随口问了一句史森明为什么总带着这个笔。

  史森明抬了一下眼,嘴张了一半,又停了一下,好像想到了什么,才说。

  “是弟弟送的。”


  严君泽不知道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每个人都有个弟弟,还是过于巧了,毕竟资料里也没写史森明有兄弟姐妹。

  史森明说有个弟弟,但却不怎么提起,严君泽没问,他自己解释,弟弟早就被另外的人领养,已经有自己的生活,总不好多打扰,只是偶尔会打个电话。

  倒也是真的,严君泽看着手里的资料,侦探说史森明背景干净的很,只有一件有意思的小事,史森明曾经误入一个刑事案件现场,是第一目击者。

  倒不是什么大事,这地方每天都有不知道多少人莫名其妙死了,何况那人心脏上插着一直钢笔,说不定就是意外。那天他们到了港口刚下车,不知道哪里来的女人扑着史森明就来,如果不是他手快,史森明估计已经被按在地上,只是他被那个人拽着滚下了梯子,栽到水里,再醒的时候已经在医院,倒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手臂挨了一刀,脚崴了,不知道那个人怎么样了。

  “死了。”史森明叹着气回答。

  刘青松和林伟翔过来调查的时候,史森明配合的很好,那个女人就是史森明目击的凶杀案受害者的老婆,警局一直查不到男人怎么死的,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断了,富太太做不成了,越发的疯癫,连警察在内都被袭击过几次。

  史森明为了感谢严君泽,亲自在医院照顾,每天给他带饭,他睡着的时候就自己练字,笔刮擦着纸的声音催眠,只是偶尔严君泽看到不少纸都被笔刮坏了,史森明却还用它。

  白色的纸越堆越多,严君泽都看着头痛,正吃着饭不小心呛了,史森明顺手用食指给他抹了嘴角的渣滓,严君泽还没反应过来,又进了人,给他说公司的事,大约又是哪里在闹什么,生意又如何了,缺钱怎么的,国安还在查军火的事。

  史森明听着,放了筷子,干瘦的手指交缠在一起,最后抽出来,把食指抵在下巴,一寸一寸往上移,又垂下头,思索着什么,嘴唇结实的印在指背上。

  严君泽没有听到助理说了什么,甚至连史森明示意助理出去都没注意。大约是理清了思路,史森明回了神,往左边一瞥,严君泽移开了眼。


  那之后严君泽和史森明关系近了不少,至少他看着是这样的,外人总觉得他对史森明有些敌意,他并不在意,史森明反而像从来没听到过,大约是简自豪也不准那些人说什么。偶尔他会和史森明聊一聊他姐姐的事,想看看他的反应,但史森明表现也总是很正常,或者以为他伤心,安慰他两句。他对每个人都上心,做事井井有条,有时候严君泽在背后看着想,或许史森明才更适合这个位置。

  酒会来了不少人,说是为了生意,实际上也是简自豪让史森明熟悉他们这个圈子而已。各家来了不少人,连跟他们竞争的王家都派了高振宁来。严君泽接待完之后走进去,史森明正在简自豪身边,被介绍给各色人群,而他笑的亲昵又温和。

  只是不一会儿,简自豪脸色不好匆匆走过,严君泽看着他上了楼,下意识站到史森明不远处的阴影里,楼梯那边又稍稍闹了点动静,原来是国安的姜承録来了,还有警局的刘青松。前段时间新闻上还在说姚家被调查的事,如今却在酒会来了。他俩走到史森明面前,所有人都看着新来的明太太离了简自豪会出什么洋相,却见史森明和刘青松平静的说起话。

  刘青松没什么好语气,他第二次见史森明了,始终觉得有什么没有问出来,只是史森明再怎么都只摇头。

  刘青松冷笑了一声,合上本子走了,史森明目送他离开,姜承録却没有回过身,严君泽什么他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不远处状态不佳的高振宁。史森明看回姜承録,垂下了眼睛,他俩倒是轻松许多,还笑着握了手,不一会高振宁还来了,和他们说了两句话,又走了。

  严君泽觉得热,他先走了,周围有人夸史森明性格真是好,连国安的人都能说上两句,还是在姚家被盯着的情况下。他到了阳台,看着园子里散落的人群,一个一个像燃完的灰烬飘着,刚深吸一口气,手机就响起来,按了接听松了松领口,下一秒却像被勒住。

  “严少,刘小姐是、是和王家的宋义进……偷情被发现了,自杀的。”


  严君泽没坐车,走路回家。

  他没有跟任何人说,在角落呆到酒会的人都散了,出来的时候下着大雨,他打着伞,慢慢去了他和姐姐一起买的房子,很少有人知道这里。这边是老城区,有些地方还只有泥地,刚拐弯,就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史森明站在门口,方圆几十米都没躲雨的地方,就这样淋着。严君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史森明见他来了笑起来,跟着他身后说话。

  “到处都找不到你,虎爷告诉我的,你别生他气。”

  泥地哪里都不好走,但是他和他姐姐在地里藏了砖,能踩稳,严君泽略过史森明往里面去,没听他说什么,声音却一直往耳朵里钻,什么简自豪因为国安正恼火,什么老城的路还是这么烂,什么不知道找谁说说话……

  “你不如去见你弟弟。”

  严君泽想也没想就扔了一句话,身后暂时没了声音,走了两步他又回头,只见史森明背对着他,看着外面一辆车驶过。

  严君泽叫了他一声。

  史森明回头看他,眼神好像又越过了他,竟有一瞬间迷茫的样子。严君泽实在做不成恶人,伸出手去拉他,史森明却看了他半天,泥地容易黏鞋,他傻傻的脱了,踩着泥巴去接,脚在夜里显得惨白,严君泽本想叫他穿上别划了,还没说出口就听到叫了一声。

  严君泽把史森明搀进屋里,让他在客厅等着,自己上楼拿衣服,下来的时候正见史森明脱了湿衣服擦地上的血,身体太过平整,又没什么肉,过于单薄。好像他和姐姐也有过这么一次,小时候太调皮,爬树划了手臂,惊慌失措的擦着地上的血,生怕挨骂。

  严君泽移开视线,把自己的衣服给他,让他先去洗澡,等自己洗完之后,史森明好像正在给谁打着电话,严君泽有些累了,酒又冲着脑子,他蜷缩在沙发上,慢慢睡了过去。

  半夜他突然醒了,雨还没停,落地窗前站了个人,身上披着针织毯,影子一路从窗边拉到他身上盖着,而雨的影子也在地上纷杂划过,砸进人影。

  严君泽叫了一声,对方转过来,没说话,过了一会,拿了两个瓶子,原地坐下了,又朝他招手。严君泽走过去盘腿坐在他对面,史森明往后仰了仰,把脚放在他腿上。

  脚底的口子已经有些反白,严君泽拿着棉签仔细消毒,又涂了药粉,再用纱布一圈一圈包扎,两个人没有说话,期间他看了对面一眼,史森明望着外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严君泽停了下来。

  手里的脚白的刺眼,又丝毫没有生气,亲在脚背上也没有温度,然后是脚踝,严君泽的衣服对于史森明来说太大了些,宽松的短裤下面什么也没有,再去看史森明,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一样看着他了。

  雨淅淅沥沥的下,人纠缠在一起,尚有一些温度。


  新闻天天都在八卦他们这些家族,又说姚家藏了军火,严君泽还在想着什么军火,王家那边却出了事。

  他姐姐偷情的事不知怎么被传开,姜承録和喻文波怀疑他姐姐告诉了宋义进军火的消息转头去查那边了。但王家非但不配合,还十分抗拒。说到底,他们这些人都见不得光,经不起查,又传出些早些年王家发迹,正是因为走私违禁药还有动物什么的。王家不仅被盯上,连资产都被冻了,内部几个高位的不同心,下面的人怕没攀附,上下里外施压,再加上昨年生意已经受过重创,如今那位负责人王柳羿不知被逼得多紧。

  严君泽和史森明呆在一起时总躺着,说起这事,语气倒有些忧愁。

  “我姐不会乱来,她一定不是因为……”

  严君泽第一次对史森明说起自己的身世,不过他也知道对方多少听过了,只是没这么细致。他讲了很多,家族,地位,姐弟,利益,他们这些人从出生就被捆绑住,不是为了一个人活。

  “那天我接了她的电话,她问我,晚上要吃什么,我给她说我想吃面包。”

  “回去之后就看她躺在地上。”

  “我有家,好像又没有。”严君泽说,“我们这些人,不管亲疏远近,都在同样的桥上……王家现在出事了,那我们又哪一天?”

  “君泽,我是为你好。”史森明正在剪指甲,“跟别人共情,要遭报应的。”

  “你姐姐的事,还是……让她安静了吧。”


  严君泽想了几天这句话的意思,没太能想通。

  他躺在那晚的落地窗前,一张一张翻着照片,从好久以前到现在的,居然都收的完整。他姐姐那个时候还在大宅笑的开心,连死的前几天都还在拍照片,他翻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背景里,虽然模糊,但的确就是他天天陪着的人。

  严君泽坐了起来。

  大宅今天来了不少人,他还遇到了李元浩,对方正挂了电话。说到宋义进,李元浩有些躲闪,但证实他姐姐和宋义进确实是认识,并且认识很久了,只是严君泽基本不关心严家的消息,他姐姐又来了姚家,自然不会再提王家的人,最后李元浩只是叹气。

  “你,也别伤心,狗爷会好好对你,毕竟你姐姐为了那批军——”

  李元浩马上住了嘴,摆摆手走了。

  严君泽愣在原地,什么军火?史森明为什么在他姐姐死之前会出现在姚家?他和姚家什么时候有的联系?史森明到底和他姐姐的死……

  有没有关系?

  严君泽想去问史森明,他走过长廊,光打在脸上明明灭灭,下人们从他身边路过进进出出,他却一路出神,到了门前下意识推开,光晃眼睛,史森明正坐在屋中央,被一群姐姐弟弟老妈子围着,宝贝似的捏,大家族其他不说,人是最多的,看着也热闹。

  他姐姐在这宅子的样子在脑内来回闪现,严君泽看着他们说亲道热,想开口问,却见史森明咧开嘴,亲热的叫他。

  “君泽,我有孩子了。”


  严君泽一直贴身照顾史森明,外人好像也没什么议论,简自豪也没有,也没人对这个孩子有什么异议。

  他每天陪着史森明,就安静的陪,也无法拉开距离,对方好像什么都没察觉,依旧懒散的和他说话,撒娇。日子好像就这么能永远过下去,有时候他看着史森明被阿姨搀扶着买菜回来,觉得好像他和姐姐说的那种日子,就是这样的。

  白天一起醒过来,史森明问他吃什么,等他工作回来,在一起吃饭,之后看看书,或者随便说什么话。

  直到生的那天,他才有时间一个人呆着。他还是有些发懵,侦探带了人过来,之前大宅的管家白妈找到了。严君泽看到她的时候,对方好似老了很多。白妈吞吞吐吐,说的东西却让严君泽浑身冰凉。

  他姐姐死的那天,她在大宅看到过史森明,对方拿着一瓶酒。

  “姐夫,你知不知道……夫人他,和国安有关系?”

  他终于查到了更多,难怪史森明和姜承録能说上话。国安早就怀疑严家和姚家因为缺钱弄了一批军火要卖给隔壁的韩国人,不仅让喻文波和姜承録来调查,还找了刘家这样的掮客帮忙,派史森明去让姚家受制,更方便自己行动。可是史森明是被上面的人在葬礼当时塞过来的,那为何他会提前出现在姚家?

  简自豪没有回话,许久之后,他抬头。

  “你去看一下森明吧。”

  严君泽彻底丢了魂,他大约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只是每个人都知道,却没一个人给他说,真相就在门后,他却喘不上气,一把推开后屋里居然只有史森明一个人,他半躺在床上哄着小孩。电视上放着什么,史森明坐起来,拿着遥控按了下,一个熟悉的人出现在上面。

  严君泽看着录像,一刻也没有移开视线。就是这个房间,他姐姐坐在床边,弯着腰,捂着自己的脸,而史森明站在她面前,没有动。

  “你跟他说什么了?”

  史森明又趴了下去,拍着孩子的身体,温柔又耐心:“我说,姚家和严家,这么多人,还有君泽你。”

  好像他就置身在那个场景,声音刚结束,录像里的史森明就出了门,留下他姐姐一个人,她看着那瓶酒,打了个电话,严君泽记得她说了什么,她在电话里问,自己晚上想吃什么,边问边喝下了酒。

  然后便是他闯进卧室,看到尸体的惊慌样子。

  再然后呢?

  再然后就是国安暂时停止调查,而他又调查到和宋义进偷情,消息莫名传出,国安开始转移视线调查王家查找那批军火,王家被冻结资产,严家暂且全身而退,姚家也有了一时的喘息,所有人都活了下来,只有一个人死了。

  真相简单明了,严君泽不想去思索这边的可能,他抱着头泣不成声,像断了腿的狮子,头抵在地上,只有痛苦的哀嚎。

  “我走之前,她让我一定要照顾好姚家。”

  严君泽突然又爬起来,眼睛血红,抓住史森明的腿喊:“森明,我们走吧!我们走吧——”

  离开这里,去一个谁都不认识的地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去过自己的生活,怎么样都好,怎么样都好。

  “去哪儿呢?”

  一句话像闹钟吵醒做梦的人,史森明站起来。是啊,他们能去哪儿,上层人定下的规则布满了城市的每一个地方,去哪里不是一样。

  真相要是太痛苦,不如不知道的好。

  “我讲过,我系为咗你好。”

  平淡的声音又响起,严君泽颓然坐在地上,因缺氧脸红,眼泪不停掉下来。

  “君泽。”史森明俯下身,小孩稳稳的躺在他怀里,“你抱抱孩子,你抱抱他。”


  严君泽再也没问过其他事。

  他安静的跟着史森明,安静的陪他做他想要做的事,安静的陪他帮姚家恢复气血。

  这是他姐姐希望的,那也是他希望的,他有了孩子,他有了一个说不出来的家,他也有要守护的东西。

  史森明越来越上手,王家越发艰难,伸不出手去管港口的事,给姚家占了便宜,生活比以前更顺利不少。他又用了一个叫张锐的年轻人管着港口那边,军火是一直藏着的,只是在那里严君泽不知道。

  国安也并没有放过他们,喻文波总觉得他们有什么问题,一直盯着,时不时就去检查一番,史森明听到的时候笑了笑,说真是狗鼻子。姚家被这样看着更不好动作,他越来越看不懂史森明,总觉得最初那个在葬礼上看到的人不是他,那些黑色的手不是想拖他下去,而是在向他求救。

  那天严君泽进了办公室,只听史森明在打电话。

  “可是宝蓝,我也没有办法,国安、公司、姚家、他们每天都看着,怎么办呢。”史森明看完了合同,打开笔,“不如这样,过几日有酒会,我们到时候再谈吧。”

  电话挂断,合同也签上了字,严君泽看着旁边依旧有他练字的纸,上面就写了一句。

  “公主身,丫鬟命。”


  已经一个月了,姚家准备请满月酒,在港口附近弄了艘船上,又是一个酒会。

  这次还是史森明写邀请,他已经能一个人做完所有的流程,那只笔流畅的写了每个人的名字,不再需要严君泽帮忙,严君泽总觉得好像越发没人记得他,他大约也没什么用了,呆在姚家总是拖累。他想什么时候告诉史森明一声,让自己今后不在姚家工作,做个普通人。

  他从楼上下来,史森明正跪在茶室诵经,但他明明看见小少爷已经被带走去了船上,严君泽有些奇怪,问他:“6点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史森明没有回答,只是换了柱香。大门突然开了,张锐冒冒失失的闯了来,说已经安排好了,晚上就可以转移了。

  严君泽看着史森明的背影,在原地站了半天,他突然明白了,他往门走去,史森明突然开口:

  “君泽, 我有些冷。”

  严君泽没有回应,继续往前。

  “严君泽,你留在这里帮我挡挡风吧。”

  严君泽停了下来,还是没回话。

  许久之后,他终于有了动静。

  “夫人。”严君泽关门之前对他说。

  “祝你长命百岁,万年富贵。”

  门关上了,史森明没有再睁眼,继续慢慢念着。

  “…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

  “……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







  姚氏集团又上了新闻。

  前几天,打听到了明太太要去港口,王柳羿截了宋义进的邀请函上了船,想拿姚家的夫人和小公子做威胁,最后也不知是谁惹了他,炸了整艘船玉石俱焚,不少人都死在里面,连简自豪前妻的弟弟都死了。因为身体不好晚了些去的明夫人反而躲过一劫,许多人都说看到后来的他跪在港口岸上,哭的撕心裂肺,所幸国安的人就在附近,即使拉住了他。

  报纸里写了洒洒洋洋一大片,头版却不是这个,那个做娱乐的刘家,被查出和王柳羿有勾结,就在爆炸的第二天,刘谋的仓库就被翻到了那批军火,当即就被扣了进去。这属于王柳羿单人做的,于是王家也终于能放松,只是听说王家被国安控制了不少。

  这事已经在城里传了一周,除了对刘谋的声讨意外,其他无不是对失去孩子的史森明同情,再加上喻文波和刘青松盯了他们太久又闹得大,不少人要他们给明太太道歉。




  史森明起的有些早,毕竟他还要去见一个人。

  他在车上打了一会盹,半梦半醒的时候想起了以前的事,刘谋收到委托调查军火限制姚家,找的到军火,就昧下来,找不到也能换国安一个人情,至少还占了姚家一个位置。他自告奋勇,在被带过去的时候,提前找到了简自豪交易。

  他本以为简自豪是个脾气暴躁的人,却没想到一番话说下来,就这么轻松的成了。

  车开到了监狱,进了房间之后,他拉过凳子坐下,声响都不太有,一举一动控制的极好。平静的取下面纱放在一旁,整了整衣褶,又把双手收在腿间,才抬起头看对面的人。

  “刘叔,我来看您。”

  “大宅那边东西都被抵了不少,小龙接替了您,花了大力气才疏通一些,留了点下来,看您进来了,人也走了不少,但小龙告诉他们,您一定会回去,他会帮您撑着,总算是稳下来了。”

  “局里来了几次,但也没什么,都是认识的人。那边再有难的地方,我会用钱帮刘家,毕竟小龙算我干弟弟,我总不能不帮他,当然,小龙也一定会帮姚家。”

  李小龙在采访的发挥堪称精彩,只是他刘谋想出去,就地吊死投胎还更快。

  这群少年啊,终究是长大了,不是以前他以前捡回来的时候,任人摆弄的模样了。

  刘谋看着他,笑了。

  “你知道为什么往局里送人的时候,你明明年龄更合适,我先送了卓定过去吗?”


  眼前略过刘谋让他分发过年礼物时候的场景,他最后给自己留下的是那只笔头锋利的钢笔。白妈问他为什么不给自己留那些高档的玩意儿,史森明只说弟弟妹妹更喜欢,他有礼物就满足了。

  最后钢笔插了在谁身上了,他也不记得。


  史森明表情没有变化,看着他的眼睛。

  刘谋也盯着他,沉默了一会,他往后仰去,平静的笑着:“但我还是小看你了。”

  “您记得宁吗?”史森明突然问。

  刘谋没有接,史森明拿过面纱,仔细戴上,自顾自的继续:“他在给国安的人当狗呢,为了现在王家。”

  那晚下着雨,高振宁叫他一起逃,最终却被抓住,打的血肉模糊,是之前呆过的王家来要人才保住了一命。

  高振宁走的那天,史森明因为帮忙指了他逃出去的方向,得了一星期出去玩的机会,高振宁没出去的,他出去了。

  只是到哪里都一样,高振宁看不透,自然逃不过。


  “你进来之后,金局长第一个到了大宅,特别重视你的案子。”


  更早之前,高天亮想顶替卓定送到金韩泉那群人床上,却没想到是双双掉入泥沼,挣扎都没有动静。


  史森明站起来,让头发尽量服帖。

  “我想活的体面些,不行吗?”


  葬礼还是在之前的地方,主要是为了严君泽。

  喻文波跟姜承録站在空地边上,看着每个进来的人都安慰着史森明,不禁嗤了一声:“查不出来了。”

  那晚和他刘青松在姚家的港口守着,在近海转了很久的船眼看着靠近停了,突击检查却发现只是一堆布料,原来是姚家之前那批受潮了,又怕赶不上货,才这样急急慌慌。还没能深入检查,却听到一声剧烈的爆炸,他们还被紧急调了过去。第二天就查到刘家头上去了。喻文波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出来。

  牧师说的含糊不清,颇有些催眠的感觉,像他有孩子的时候睡不安稳,严君泽不知道在他耳边神神叨叨的念。

  史森明回过神。

  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稍稍偏头,轻声问:“怎样了?”

  李小龙知道他在问什么,压下了视线:“刘叔留的那些照片一早让人送到了金韩泉手上了,刘青松和林炜翔在来的半路上就被金局长叫回去了。”

  史森明点点头,转了回去,低头看着手上那朵白百合。

  明明是刚摘下来,还在路上摔了一次,却没有沾到任何泥土,花瓣也坚韧,只是看着怪没有生气,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他亲吻了那朵白百合,然后扔到了棺材上面,转身离开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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